這里有個“小麥法庭”—去九宮格共享—記新疆奇臺縣人民法院老奇臺人民法庭_中國網

“他租地不按合同給錢還橫得很,在村里嚷嚷,讓村里人愛上哪里告就去哪里告。可一進法院,那家伙臉色都不一樣咧。嘿,調解協議簽字后,他居然主動給我們遞煙,說以后還要租地。我們才不會再租給他,還不夠鬧氣的。”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昌吉回族自治州奇臺縣半截溝鎮大莊子村村委會,當著記者的面,該村六組村民李志龍回憶了自己剛剛經歷的一場訴訟。如今這個案件經過奇臺縣人民法院老奇臺人民法庭的調解,已經得到順利解決。“每年春秋兩季是土地糾紛的高發季節,此時正值將要簽訂土地流轉合同,或者合同履行剛好一周期。”老奇臺人民法庭庭長賈維亮說。

奇臺縣有4000多年的小麥種植歷史,是全國優質小麥之鄉,今年小麥種植面積64萬畝,這里的矛盾糾紛也大都圍繞著麥子轉。老奇臺人民法庭的轄區面積約1萬平方公里,人口約13萬人,轄區主要是奇臺縣的農牧區,有大片的麥田。當地老百姓提起老奇臺人民法庭總說:“那是個‘小麥法庭’,調解室掛著‘金麥穗調解室’的牌子,收訴訟材料的辦公室叫‘麥田立案室’。”

農牧區的基層矛盾糾紛有何特點?為什么“小麥法庭”受理案件的類型與農時相關?記者走進“小麥法庭”尋找答案。

案件隨著農時走

“我們法庭收案與農時相關。春天農民春耕備耕,家家都忙著買農資、雇農機耕種。常常小樹屋有農戶去年種麥子的勞務費還沒給,今年再找人家就得結算去年的勞務費,這時候勞務糾紛的立案率就會上升,還有不少和農機相關的矛盾也‘涌進’法院大門。‘三夏’農忙時節,無人機灑藥侵權糾紛、農藥化肥銷售合同糾紛、和土地灌溉有關的時租會議糾紛數量就會飆升。秋收時節,農民會集中賣糧、結算農資貨款、催要債務,與之相關的糾紛就會有明顯漲幅。冬天是農閑時節,這時土地流轉糾紛就多起來了。因為秋收已經結束,有的土地流轉合同要重新簽訂,合同雙方要談條件和價格,有的合同雖然沒到期,但合同雙方一個生產季攢下的矛盾會在這時候集中爆發。這類糾紛可要速戰速決,一拖延就會耽誤明年的春耕。”賈維亮說。

走進老奇臺人民法庭,迎面的墻上掛著法庭“四季歌”——該法庭將農時和立案的關系按照季節分類形成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四個宣傳板塊,還分析了每個季節的法庭重點工作。

小暑前后,奇臺縣迎來麥收季,廣袤的田野里一片金黃,農民搶抓晴好天氣加緊收割,大型收割機械在田間來回穿梭。正是農忙時節,農村務工等糾紛呈現上漲趨勢。

“這不剛剛調解了一起案子,兩個務工人員為100多元工錢打架,其中一個人被打傷。”老奇臺人民法庭法官樊玉偉翻著案卷和記者講起案件故事。矛盾雙方是在奇臺縣坎爾孜鄉某村打工的農民丁某和俞某。6月底,丁某和俞某在一塊地里一起鋤草。午休時丁某問俞某:“我上個月有一筆加班費100多元,是不是該結了?”負責登記加班情況的俞某說:“沒那個事兒。”丁某一下子不干了,“咋沒有?你是不是想黑下我的錢?”丁某一著急對著俞某開罵,二人惡語相向,俞某用鋤頭打了丁某腰部,造成丁某輕微傷。丁某為此將俞某起訴到老奇臺人民法庭,索賠精神撫慰金5萬元及其他損失。

“其實兩人就是一言不合,俞某事后也想起丁某確實加班了。如果判決,雙方會結下‘死疙瘩’,最好是能調解解決。”樊玉偉說。因此,賈維亮和樊玉偉將雙方約到法庭,在“金麥穗調解室”組織了“背對背”調解。賈維亮告訴丁某:“你先罵人有錯在先,雖然對方打傷了你,但5萬元的精神撫慰金于法無據呀!”“他當眾把我打傷,我的臉面不值錢嗎?這錢一分都不能少!”丁某一肚子火不肯讓步。然而,丁某回家后,卻給賈維亮發來微信,表示還想調解解決,理由是“畢竟是鄉里鄉親的,也不想為此結仇”。法庭再次與雙方進行溝通,賈維亮和樊玉偉詳細解讀了侵權造成他人損失應當承擔賠償的法律規定,說明俞某傷人一定要賠償,但丁某的訴求不合情理,應降低到合理范疇。雙方最終達成調解協議:俞某當庭支付丁某誤工費、伙食補助費、護理費、醫療費和精神撫慰金合計9500元,丁某放棄其他訴訟請求。

“這是最近農村務工糾紛的一個例子。不到兩個月,我們法庭已經收到60余起類似的農村務工類案件,這就是案件隨著農時走的一個縮影。再過些日子,夏糧展開收購,有關借貸糾紛、購銷合同類糾紛就會增多了。”賈維亮介紹。

懂農業的法官專審涉農案

“當過農民的法官,審理農牧區的案件更得心應手。”賈維亮說。巧合的是,老奇臺人民法庭的3名入額法官都有農村生活的經歷。賈維亮今年50歲,年少時在安徽老家種過地,拉爬犁、插秧等農活十幾歲時就能拿得起放得下,后來還學會了開農機。樊玉偉是一名“80后”法官,小時候在農村生活時經常放羊、摘紅花(一種中藥材)和番茄,農活干得有模有樣。王銳法官也出生于農村。

法官了解“三農”對審判有何幫助?一場庭審就能詮釋。

近日,一起因農機維修造成的侵權案件在老奇臺人民法庭開庭,賈維亮九宮格是審判長。坐在原告席上的是一對母女,被告席上坐著的是從事農機修理的李某。2023年9月,農民楊某的拖拉機在自家的麥田里“趴窩”了,他找拖車拉到李某開的農機維修店修理,并支付了650元修理費。第二天,楊某的拖拉機又在地里“罷了工”,楊某找到李某要求維修。李某到地里一看現場解決不了,兩人一合計,決定讓李某開拖車,楊某開壞掉的拖拉機,通過繩索牽引把拖拉機拉到維修店。沒想到拖拉機經過一座高架橋時發生側翻,楊某從駕駛室內摔出被碾壓致傷。楊某本身是癌癥患者又遭受重傷,經過38天搶救,于2023年10月去世。楊某的妻子和女兒將李某起訴到法院,索賠70多萬元。

賈維亮組織雙方當事人調解,詳細詢問了事故當天拖車是誰家的、繩索又是從哪里來的,基本上還原了當天的事實。“拖車是死者楊某家的,繩索也是楊某的,可見用拖車牽引拖拉機的主意主要是楊某出的。”

賈維亮對原告楊某的妻子和女兒說:“你家的拖拉機在維修后加過機油,要是機油型號不對,也可能引起拖拉機故障。不能單憑拖拉機連續兩天‘癱瘓’在地里,就說人家前一天沒修好。”他又轉頭對李某說:“老李,你無證駕駛拖車責任也不小。就算是人家讓你幫忙,你也不能違法呀!”

雙方當事人見賈維亮說得在理,都表示愿意協商,但一談到賠償金額,雙方又炸了鍋。“啥?喪葬費這一項,對方才同意賠5000元?法官,我爸一副棺材都得6000元呢!”楊某的女兒先嚷嚷起來。賈維亮耐心回答:“在村里辦一場像樣的葬禮,平均消費小樹屋9000元,一副中等品質的棺材大約兩三千元。你愿意給父親辦一場體面的葬禮是你的孝心,但老李只能按葬禮的平均費用計算賠償基數。要是你買了2萬元的棺材,老李還能按2萬元賠嗎?”一番話說得楊某的女兒沉默了。經過幾番協商,李某同意賠償15萬余元,楊某的家人也同意李某分期支付賠償金。

午休的時候,脫去法袍的賈維亮穿著半舊的法官春秋季制服襯衫,卷著袖子站在老奇臺人民法庭的院子里,一邊舉著水管子給自己開墾的菜地澆水,一邊回憶剛才的庭審和調解,“要是不知道一點農機知識,不了解農村的喪葬禮儀,還真不一定能說服他們。”

不止賈維亮,整個老奇臺人民法庭都有點“農味”:法庭的院子里種著菜、養著雞鴨,還有專門用來作調解室的大棚,棚子里擺著桌子、茶杯和茶碗,好像教學田間地頭的茶攤。老奇臺人民法庭的法官們按農時安排下鄉普法的內容,每次和農民群眾坐一起,法官們都能聊幾句田里的活計,麥子灌漿的時候施什么肥料?農機怎么上機油?誰家的菜長得好……

法官麥田調解旅游糾紛

奇臺縣不僅麥田多,游客也多。“別的地方吸引游客的都是歷史遺跡、自然景觀,我們這里最招人稀罕的還是麥田。”賈維亮介紹。

據了解,奇臺縣最有名的景區——江布拉克景區有6萬畝麥田。老奇臺人民法庭的干警經常因為游客踩踏麥田引發農民索要賠償的糾紛往江布拉克景區跑。老奇臺人民法庭巡回審判的宣傳牌就立在江布拉克景區的麥田邊,上面用巴掌大的字展示著賈維亮的手機號。“7月到9月是江布拉克景區最迷人的季節,最近我們庭長的手機又‘忙’起來了。”樊玉偉笑嘻嘻地說。

7月初,賈維亮被游客的電話叫到了江布拉克景區。“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說也就踩倒了幾十棵麥子,也不能要我賠幾十塊錢吧?”賈維亮剛到景區,就看到一位有外地口音的女游客正和奇臺縣半截溝鎮新戶梁村村民李某爭執。“在陡坡坡上種下的麥子長勢能這么好,都是我們辛苦勞動的成果,你們不能不顧及種地人的辛苦吧?你不給我賠點錢可不占理。”李某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著現場倒伏的一溜麥子。

賈維亮將李某拉到一旁單獨做工作:“為了這點錢,和幾千里外來的游客發生爭執不劃算。游客千里而來,咱們奇臺人要有胸懷,你不會為了幾十元錢非得斗氣吧?”隨后賈維亮也勸說女游客:“農民種麥子不易,游客都來踩一腳,那還能有什么收獲呢?”女游客聽到他這樣說,有點難為情:“我和孩子踩了麥子有錯在先,按理我應該賠錢的。”李某聽到游客表示了歉意,也收起了剛才的脾氣:“損失也不大,您以后注意就行。”江布拉克景區管委會負責糾紛調處工作的經理王霞看到雙方小樹屋已經和解,剛才緊皺的眉頭也展開了,“我們景區將在麥田附近裝個提示牌,防止以后再次發生這樣的事情。”

自去年以來,老奇臺人民法庭共到景區開展8次旅游普法宣傳,2000余人次聆聽了宣傳,接受電話咨詢60人次。

據了解,老奇臺人民法庭每年受理的1000余起案件中,90%都與農業生產相關。2024年初,老奇臺人民法庭的《打造司法特色品牌 為鄉村振興注入法治底色》入選最高人民法院“打造楓橋式人民法庭 做實指導調解法定職能”典型案例。